苏志强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:“想向你请教,如何拉广告。”
肖黄竹切地一笑:“这个嘛,说来简单。前几年,我们就坐在办公室里等,来做广告的人多得是。那帮人,把我们当祖宗供着。我们看哪个不顺眼,想交钱我们还不要。这两年报纸太多了,竞争激烈,我们就主动出击。”
“怎么样出击?”
同在一个单位,两人工作内容交叉不多。
作为挥舞笔杆子的文人,苏志强瞧不上广告行业。
更瞧不上肖黄竹和他的团队。一股子铜臭味。
可现在,财务状况摆在那里,《我爱我家》随时会关停,编辑部会解散,他面临失业。
肖黄竹看他一脸急切,油滑地一笑:“想拜师学艺?”
苏志强真诚点头。
“拜师学艺,哪有那么容易?”肖黄竹掏出红塔山,抽出一支烟,叼在嘴上。
苏志强从桌上抓起打火机,打着,凑过去,点燃烟头。
肖黄竹猛吸一口,得意大笑:“眼睛长在头顶的苏总,竟然给我这个文盲点烟?”
“您是广告行业的教授,怎么说自己是文盲。太谦虚了!已经到饭点,我们到隔壁的湘乡香,炒几个菜,边喝边聊?家里还有一瓶五粮液,你等着,我回去拿!”
肖黄竹是酒麻木,一听这话,两眼放光。
剁椒鱼头、毛氏红烧肉、青椒茄子擂皮蛋,几样菜重油火辣,再加上白酒浇灌,肖黄竹舌头打结,话语滔滔不绝。
“电信大黄页知道吗,这可是个好东西!我们根据里面的目录,将单位按行业划分给业务员。一个一个地打电话,稍有点意向,就上门洽谈。主动出击,比守株待兔效果强太多。”
“报纸广告人,说白了,也是产品销售,我们销售的是版面!我肖黄竹虽然高中毕业,但是在销售这个行业,无师自通,是天才。报社上上下下几百号人,都靠劳资赚钱养活。”
肖黄竹拍胸膛,打了一个酒嗝,手指苏志强:“包括你那个《我爱我家》!”
“对!如果《我爱我家》开辟广告页面,你会怎么做?”
“你那个杂志,和我们报纸不同。读者都是婆婆妈妈,她们掌握着家庭的财政大权。服装化妆品、婴幼保健教育……她们想买什么,那个行业就是你的目标客户群。你还可以翻看同类杂志,作些市场分析……”
肖黄竹满脸通红,摇晃脑袋,趴倒之前,嘴里咕噜出一句话:“老苏,你那事,真不是我告发的……”
明小昭被请到乔家时,苏竹喧正在乔禾耘的房间里,摇头晃脑背新概念。
上次,乔禾耘毫不留情,对她一顿言语暴击,似乎起了点作用。
但,人的惰性,没那么容易改过来。
隔了两天,苏竹喧懒筋作祟,背不了两段话,倒在床上,砸吧嘴,回忆中午食堂吃的鸡腿滋味,鲜嫩可口,就是太小了。袖珍鸡吗?
突然,客厅里电话铃声大作。
没人接。对方不依不饶,接着打第二遍。
主卧传出《情深深雨濛濛》的主题曲,周晓敏正在看电视。
捏着手帕抹眼泪,打雷爆炸都拉不出人来。
苏莲舟下晚自习回来,正在洗澡。
苏竹喧跑到客厅,拿起听筒,没好气地大叫:“苏家没人在!”
听筒传出冷漠的男声:“你刚才,是不是在睡觉?”
苏竹喧头皮一炸:“没有!我在背新概念。”
“今天应该背第24课吧,《It could be worse》,来,背两段听听?”
“……”
“苏竹喧,是你缠上我,要我教你学英语,你就这副德行?行,我们的师徒关系就此打住!”
“我马上去背!”
她跑回房间,第一眼瞅窗帘。
天蓝色的窗帘早就被拉上,她掀开一角,看向对面。
对面的窗口,同样窗帘紧闭。
她嘟囔道:“他怎么知道我刚才在睡觉?透视眼吗?”
摇头晃脑背完,躺倒在床,心中愤愤不平:“教我学英语?你教了吗?都是我自己痛苦地背诵。”
说来也怪,苏竹喧的英语有了点进步。
通篇的完形填空,看得半懂不懂。
做题目仍然连蒙带猜,但是猜的正确率很高。
新一轮月考,英语竟然破天荒考到95,名次冲入196。
苏志强高兴坏了:“普高有希望,再努把力,冲冲市示范!”
苏莲舟在一旁酸溜溜:“市示范算什么?人家的目标是青城一中!”
黄亦菲的成绩,也有了起色。
数学重回100+,物理勉强及格,年级排名148。
华珍不满意:“还是没回到以前的水平,人家喧喧,节节攀升,你这……哎!”
嘴巴不饶人,行动上起了变化。
给尤潇买了一件T恤,拎着排队购买的香酥鸭,送到他的家中。
光线暗淡、布置凌乱的家中,突然来了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士,尤爱国手忙脚乱。
赶紧拿出一只印花玻璃杯,泡上茶,双手奉上:“华会计,您太客气了!”
玻璃杯壁上,有块黑斑印,杯口缺了一块,如同掉牙的豁口。
“尤潇给我们家亦菲补课,又不肯要钱,我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尤爱国紧张,秃噜出一句:“反正他没事,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“他读高三,怎么说没事?”
尤爱国哦了一声,两只手在大腿上局促地揉搓:“他成绩好,考大学没问题。”
大学还有好坏之分呢。
华珍觉得,尤爱国太不重视教育,和他无话可讲,赶紧告辞出来。
出来之后,深呼吸一口,房屋逼仄带来的压抑,鸡同鸭讲的尴尬,顿时一扫而空。
摊上这样的爸爸,尤潇真不幸。
这孩子,也算得上寒门贵子。
苏竹喧盼着周日到来,因为这周,她背诵了7篇课文,整理重做了错题,还有一张考到98分的小测试卷。
她要当着乔禾耘的面,好好嘚瑟一下。
“等等,我和你一起去乔伯伯家。”苏志强叫住她。
苏竹喧打量老爸,发现他今天有点特别。
胡子刮得干干净净,头发用摩斯作了固定。
休息日,竟然穿起挺括的白衬衣,从鞋柜里拿出锃亮的黑皮鞋。
苏竹喧嬉笑:“爸,你这是要去相亲吗?”
苏志强穿好鞋,右手捏起拇指食指,在她额头轻弹一记:“胡说八道!”